观音摇头道：“这却不必。金蝉是佛子，终究要靠禅心顿悟方能求得正果，非是外力可为。他此番西行求经，固是佛祖传经取巧，然而也有教他苦历坎坷磨炼，终能明心见性，还他金身正果的一番心意在里面。”
惠岸听了这话，陡然心中一震，脱口道：“所谓金蝉，莫非便是金身禅心之意？若是如此，这金蝉长老可是一个天生的佛子了，无怪乎佛祖对他如此青眼有加也！”
观音也是心头微微一震，睁大一双妙目看着惠岸道：“你怎地会有如此奇想？却也并非毫无道理。若果真如此，这金蝉子的来头可是不小，远非佛祖二弟子如此简单了。只是此话终是臆想，出自你之口，终于我之耳，再不可漏了半点口风给他人，否则祸事不小也，你可要牢记在心！”
惠岸听了前半段，正在沾沾自喜，却待听到师父正色警告时，不禁悚然惊惧，忙诺诺答道：“弟子记住了，从此绝不再提此事半句！”
观音见惠岸如此，倒也有些不忍，微笑道：“记得便好了，也不必如此紧张。我曾听说金蝉子的本相原是一只金色蝉虫，当年在宝树上听佛祖诵经，后佛祖顿悟成佛，却又在灵山上复见金蝉，佛祖心中感动，故点化他修成人身，收在座下。照此说来，那金蝉在成人之前其实早已得道，只是未得人身而已。”
惠岸连连点头道：“师父之言大有道理，想佛祖当年在菩提宝树之下，七日七夜不眠不休，静坐观心，终悟大道。那金蝉便是机缘巧合，刚好也在那里七日七夜，也听不得佛祖的半点声音，因而说他是听经悟道，甚是牵强。”
观音笑道：“这却也未必。你道他只是听音参佛吗？你几时见过听人诵经便能参悟的？须知明心见性谓之悟，非五官之能也。所谓‘魔音入耳，梵音入心’，便是此理了。”
惠岸挠头道：“照师父这话说时，果真区区一条蝉虫，便能得闻佛祖心声，从而参悟修行？若果真如是，为何佛祖座下弟子信徒无数，却鲜有悟道者？”
观音闻言，正色告诫道：“你这话说得好生无礼，若在人前说时，又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！”
惠岸忙陪笑道：“弟子自然知道，这些儿个话，断然不肯胡说乱讲的！只是在师父面前，弟子才敢这般出言无忌也。”
观音笑道：“你出来走了几趟，竟也学得圆滑起来。如此也好，总胜过傻乎乎的教为师操心。”随后不理惠岸傻笑，继续道：“你说得原也没错，灵山上其实有几个能及得上金蝉的悟性的？本来我对此事原也有些好奇，只是不曾多想。今日说道这里，倒教我别有所悟也。”
惠岸知道师父最擅推敲隐秘之事，闻言大喜道：“师父必是推出了源流，快请讲来，好教弟子一开茅塞也！”
观音微微一笑道：“其实说穿了倒也没什么，不过是从金蝉二字入手，说来倒还是适才受你启发。方才你说蝉虫之‘蝉’，便是禅心之‘禅’，甚是别开新意，只是此解只见其一也。你或有不知，蝉虫者，实乃是天地间奇异之物也——它产卵如粟，藏于水滴，产入土中，生于阴暗，数年方得孕育成虫，而后奋力掘土，艰辛前行，再四蜕变，终见阳光，得以幻化生翼，翱翔四海，餐风饮露，引吭高歌，终日不倦。然则其修行苦也长，其逍遥短且促，数年修行，所换得不过旬日之乐，待其再度交配产子，便是其寿终之时。以此看来，蝉之蜕变与人之修行，何其相似也！”
惠岸恍然大悟道：“师父之言妙极，弟子虽是从未如此想过，然则听了师父推论，却是入情入理。想那蝉虫产卵入土，蜕变而生——水乃上善之物，土乃万物之本，仅此一点，便已不凡。且蝉虫由黑暗而寻光明，五度蜕变经受数年之苦，一朝高飞不过旬日之乐，与我佛门‘大道一乐，忧患实多’之义甚是暗合。如此看来，普通蝉虫尚且如此，那宝树金蝉只怕更是奇物异数了也！”
观音深深点头道：“正是如此！你能解到这般地步，果真是精进不少，不枉了师父安排你出山的一番心意。此话就此打住，我们这便去找那会听经讲经的金蝉去也！”
（本文节选自长篇连载小说《大圣心猿》第六十二回：生化寺玄奘筹法会，长安街观音解金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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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作者简介】
史马广彧，加拿大BC省中文协会会员，温哥华大华笔会会员，温哥华至善中文学校教师；微信自媒体“国学微讲堂”公众平台主讲人；著有《史马老师讲国学》系列丛书，获著名作家二月河先生作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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